贺藏锋并没有睡意，他独坐在高山之上，仰望着满天星斗。</p>
他清楚外公的脾气，即便父亲能饶了母亲，外公也不会放过她。</p>
他方才去比武台确认过，地上那么一大滩血迹，让他触目惊心，心中已隐隐猜测到了结果。</p>
忽然之间，他仿佛是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p>
若他是个纯粹的恶人，倒也不必有诸多纠结，偏偏父亲将他养得极好，有时候明辨是非，也是一种痛苦。</p>
对梅倾歌，贺藏锋既有同情，也有怨怼，但是他也不是小孩儿，明白感情的事，谁都无法说清。</p>
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殷青璇，心中就一直有种无法言说的好感，那种感觉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贺藏锋同样也说不明白。</p>
或许他也是个内心阴暗之人，知道殷青璇身侧跟着如意郎君，才拼死的隐藏着最真实的想法，当真虚伪的很！</p>
想到那张倾城绝色的面孔，贺藏锋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p>
晃神之际，一缕细微的衣袂破空之声，出现在他的背后，贺藏锋没有回头。</p>
他以为是父亲是，却见一支酒壶从身侧递了过来。</p>
“要喝点吗？”</p>
夜景煜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即姿态随意的坐在了贺藏锋的身边。</p>
贺藏锋的眼尾在夜景煜静如秋湖的俊面上扫过，一瞬间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p>
刚才的想法，已让贺藏锋觉得自己龌龊下流。</p>
他接下酒，狠狠的灌了几口，像是在舒缓心中的沉郁和心虚。</p>
夜景煜并没有多言，就陪他静静的坐在高峰之上，俯瞰着脚下连绵的群山。</p>
眨眼之间，贺藏锋便将壶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p>
“还有吗？”</p>
“管够。”</p>
夜景煜淡笑一声，又从腰上解下一壶，潇洒的扔了过去。</p>
贺藏锋再次狠灌了几口，转头问道：“是青璇让你来的？”</p>
夜景煜微微一笑：“大家都很担心你。”</p>
贺藏锋又问：“我娘死了吗？”</p>
夜景煜没有回答，贺藏锋已确定了心底的答案。</p>
“你会恨吗？”</p>
夜景煜看着群山反问。</p>
贺藏锋缓缓的闭上了眼。</p>
“我说不清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p>
作为儿子，他理该为母报仇，可这仇，究竟要找谁报？</p>
杀父？</p>
杀梅倾歌？</p>
梅倾歌这十几年所受之苦，又何尝不是母亲一手促成。</p>
可若什么都不做，他还配为人子吗？</p>
贺藏锋的生活向来简单，每日除了修习武功，便是想方设法，跑出银城玩闹一番，悠然自得的很。</p>
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烦乱的心绪压的他透不过气，无比憋闷。</p>
夜景煜认同的点了一下头。</p>
“一旦长久以来相信的美好突然崩塌，人的确会陷入暂短的混乱，但是我相信，你能撑过去，路向来要看往前方，不要做没有必要的停驻，更不需回头。”</p>
贺藏锋苦笑了一声。</p>
“那要走到何处，才算尽头？”</p>
“人生当随遇而安，何必将日子算得太精细，太清楚，未必是一件好事，一旦有一丝一点超出计划范围，必然会生出失望，生出苦恼。许多事亦是不堪多想，想多了，就会生出执着，滋生出心魔，世上也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全看兄长如何去想了。”</p>
夜景煜的声音犹如清风拂面，让贺藏锋脑中一阵清明。</p>
却不知，这亦是夜景煜由感而发。</p>
他也曾把一切想象得十分美好，有疼爱自己的母妃，也有威严慈爱的父皇，随着他长大，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太不切现实。</p>
他以为的父子亲情，不知从何时变成了毒蛇猛兽，两看相厌，他以为一直会与母亲相伴，承欢膝下，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母亲凄惨的死状。 即便现在他知道母亲活着，幼年时的梦魇，仍然会时不时地从脑中跳出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