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毫不遮掩的视线

野餐会在喧闹之中渐渐进入尾声。 树荫下、走廊里、阳台上，各处的人们站起身，抖去身上的面包屑以及聊天中无意识摘下的花瓣、树叶。 已成婚的妇女高声招呼着精力总也用不完的孩子们，少女们也肩并肩、手挽手地往古堡里面成批地移动着。 到了应该午睡的时间，大家聊天的地点也由树荫、走廊、大厅转移到二楼准备好的卧室里了。 布朗太太吩咐仆人临时在各处搭起许多大通铺，足矣容纳半个小镇的上等女人。已婚妇女带着孩子们在一处，未婚的姑娘们又是一处。 很快，一楼便全剩下仆人和男人们了。 今日他们的话题不仅有浮翠山庄的东方古建筑神迹，还有许多关于法国革命以及反法联盟的讨论。 男人们谈起战争与武器，总是显得很狂热。有许多人认为法国现在成立共和国，完全是取死之道，会成为整个欧洲君主制国家的公敌。 “我想我们的陛下和国会必不能容下此事。”布朗先生说了一句，接着转头看向橡树下轻松写意地斜倚着树干的欧文，道，“艾萨克，听闻你已经是上议院的一员，你觉得我们英吉利会对法国共和国这事做出反应吗？” 一直淡然自若地看着旁人讨论的欧文，被忽然点到也没有意外，从容发言道：“我想反法联盟很快会成立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成为此联盟的领头羊。” “合该如此！”布朗先生如是说道，“当初美国独立战争时的战略物资，绝大部分都是法国提供的。为了给英吉利制造麻烦，他们总是如此不遗余力，也该到了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那位布朗先生的表兄李斯特笑道：“哈哈，大革命就是他们的代价之一。要不是在那场美国独立战争中支出了超过13亿法郎，法王庭为此背上巨额债务，奢靡生活不够开支了，法国国内也不至于那么快闹起来。” 有人冷笑道：“自己的国民都吃不上饭了，路易十六还关心美国的命运，甚至给东方古国的王去信请求支援，真是好笑！只可惜精明的东方人可没有他那么蠢，绝不肯投入太大精力，只援助了一笔白银而已。” “一笔白银而已！”李斯特笑，“好大的口气。” “现在他们成立了共和国，变成全欧洲的敌人，倒不知远在美洲的美国如何帮他们了。” 男人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 “欧文先生，你怎么看？”李斯特偏头问欧文。 欧文抱胸慵懒道：“不出意外的话，美国马上就会赖掉那笔欠着法国的巨款了。” “那不能吧，这是可以赖的吗？背信弃义吗？他们才独立，不怕引来疯狂报复？” 欧文道：“想一想现在美国的上层都是些谁，如此一个赖掉债务的绝佳机会，那群本就唯利是图的政客岂会放弃。” “噢，对，都是一群泥腿子穷鬼白人乍富，能赖肯定赖。欧文，你当初是参加了那场战争的吧？” “那倒没有。”欧文耸肩，“那时还小。” “啊，是的，当时你才多大啊！”布朗先生看着欧文的年轻模样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又忍不住艳羡，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竟然已经是拥有无数财富的伯爵了！ 二楼夏青黛在贴身女仆玛丽的服侍下，换上了纯白的泡泡袖棉质睡裙。 但她并没有立刻上床睡觉，也没有参加姑娘们的服饰、香水、帽子等讨论，而是趴在二楼宽阔的窗台上，用圆润的胳膊支起身体，托着脸，兴致勃勃地看底下的欧文跟人讲话。 听到欧文对美国上层政客的评价，夏青黛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她的小人真是聪明呀！ 在历史上，美国可不就以法国大革命推翻了王国，成立了共和国为借口，然后赖掉了独立战争的时候欠下的巨额债务嘛！ 美国人说他们的钱是欠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国的，现在你法兰西王国都没了，变成了法兰西共和国，当然无权继承债权，他们的债务自然也就没了。 拥有着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的美国，也不怕山长水远的法国报复，有本事你就漂洋过海来打我呀！ 法军是陆军强，海军相对可没那么强。 更让法国吐血的是，等再过两年，美国还会跟曾经的宗主国英吉利握手言和，欢欢喜喜签订英美友好条约，从此开始长达两个多世纪的相亲相爱呢！ 谁让英国海军强，离美国近，还殖民控制着跟美国接壤的加拿大，在墨西哥也有不少势力呢！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英国才是美国最天然和理想的合作伙伴。 想到此，夏青黛扬起的唇角就根本压不下来。 列强狗咬狗，夏青黛喜闻乐见。 正欢着呢，她忽觉有一道视线肆无忌惮地直视过来。 垂眸望去，发现是那位布朗先生的表兄，年近而立的李斯特先生。 一般的男人在偷看夏青黛被抓包时，眼神总会立刻害羞地闪躲开。但是这一位却脸皮厚得很，看到夏青黛望过来非但不避开、不窘迫，反而扬起唇角，拿起手中的高脚杯，微微致意后饮了一口。 那表情和眼神，充满了兴趣和占有欲，就仿佛看光了夏青黛一般，令她十分不适。 夏青黛冷冷一瞥，缩回身体，离开了窗口。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是一位情场老手，万花丛中过的人物。这种躺在家族财富上无所事事的绅士，怕是整天就想着谈情所爱，不知骗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了。 现在这间午睡的屋子里，就有不少人在小声讨论着他呢。明明长得平平无奇——至少不是能令夏青黛记住的外国长相，但却比全郡乃至全英国最英俊的欧文还受女孩子的瞩目。 无他，概因欧文日常颇为冷淡，也不爱说些动听的话讨女孩子欢心。而李斯特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日常夸夸其谈，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这种随时释放魅力的中央空调，夏青黛虽然没接触过，不过听得多了，十分不屑。 但不得不提的是，经过刚刚那不愉快的对视，现在夏青黛也记住了这个李斯特的痞帅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