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未来，未来就是继承那条渔船，继续住在船上捕鱼。”</p>
“若能娶得一房媳妇，能生三两个孩子……就像那一家人，便算是幸福的了。”</p>
钟离若水心里一暗，沉吟片刻：“就没有办法解决么？”</p>
“办法应该是有的！”</p>
这句话不是李辰安说的。</p>
而是也来到了船头欣赏晨光江景的向青云说的。</p>
他这话一出口就发现了不妥。</p>
他连忙拱手一礼：“李叔，李婶，在下孟浪了，打扰了你们的清净。”</p>
李辰安看着向青云微微一笑：“你小子，说说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些渔民们的窘迫？”</p>
这几日多有接触，甚至还一起喝过两场酒，彼此倒是已不陌生。</p>
向青云背负双手向那些渔船看了看，“终究落在银子二字上！”</p>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渔民，若论打鱼和水性，他们无疑是此中高手。”</p>
“只是他们每天打来的鱼，却卖不了几个铜板。”</p>
“读书这个东西，且不说课本，单单束脩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p>
“他们的孩子生在船上长在船上，学会的只有捕鱼！他们的未来，也就只能捕鱼为生。”</p>
“说起来这就是子承父业，但是……”</p>
向青云悠悠一叹，极为感慨的又道：“往深了去想，这就是阶层的固化！”</p>
“不瞒李叔，我家是商人，多少有些银子。所以我向氏的子弟，哪怕是女子，都能去学堂或者私塾读书。”</p>
“成年之后，男子基本上也是经商，女子也基本上会嫁给某个商人的孩子，但我们还多了一个选择，便如我这般，可去参加科考，若能金榜题名，还能入朝为官走入仕途。”</p>
“可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p>
“他们每一个早上睁开眼来，所希望的就是今天能够多捕几尾鱼罢了。”</p>
李辰安对向青云的这番话刮目相看。</p>
“渝州向氏，在渝州也算是豪族，你怎么会有此了解？”</p>
向青云微微一笑：</p>
“我家也买鱼啊！”</p>
“给我家送鱼的那个少年叫润水。”</p>
“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p>
“甚至我还去他家的渔船上呆过两天。”</p>
“哎……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他教我撒网，教我游泳，甚至教我如何杀鱼煮鱼。”</p>
“我是很快乐的，我很想帮帮他。所以他来我家送鱼，我总是会让管家多给他几个铜板，可他从不会多取。”</p>
“后来，我忙于学业，他依旧隔三差五给我家送鱼，只是再难碰到。”</p>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已考中了举人，据说他也娶到了妻子。”</p>
“前些日子他又来我家送鱼，我们见了面，却发现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p>
“他叫我老爷……举人老爷。”</p>
“我觉得我的心被刺痛，也觉得再也回不去从前。”</p>
“于是，我就一直在想，如润水这样的人，他们的命运该如何去改变呢？”</p>
“我想不出来，因为他除了修船捕鱼好像别的都不会。”</p>
“直到摄政王的新政传入了蜀州，我在听爷爷说起了新政的内容之后，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p>
“提振工商业，让商人的作坊大规模的开设起来，让大量的穷困百姓进入作坊……哪怕是搬运货物，他们赚的银子也比种田或者捕鱼来的多！”</p>
“比如润水如果下了船，如果他去了我家的作坊，或许经过他们夫妇二人的努力，他们的孩子会有机会进入学堂读书。”</p>
“那么他们的后人就算无法考取功名，至少也能识字算账，就算是在作坊里，也能赚到更多的银子。”</p>
“我原本在想，去了京都若有幸能见到摄政王，我会向他提个建议。”</p>
李辰安微微一怔：“什么建议？”</p>
“商业发展起来之后，国家富裕了的同时，如果国家能够从国库中拨出些银子来修建义学……”</p>
“一个国家的兴旺，不仅仅是银子，还在于广大百姓认知的提升！”</p>
“而读书这个东西，如果能走入寻常百姓家，咱宁国的未来或许会更美好！”</p>
李辰安这一次真正对向青云重视了起来。</p>
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向青云却一声苦笑：</p>
“可惜，他在西山薨了！”</p>
“如他这般开明并有远见卓识的王……只怕再难有了！”</p>
“这是我之遗憾，也是宁国百姓之遗憾！”</p>
“这或许就是宁国的国运当如此，就是如润水这样的人的命运，当如此！”</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