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只是族中一个普通人，他可以放下，但他是他们的小少主。</p>
在这里跟着她看了那么多卜辞，简牍文书。</p>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改命她要付出代价，折损寿数。</p>
妘莘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p>
少年每日给她养的草药，果树浇水，跟侍从吵架，争着往她跟前凑。</p>
十五日过得太快。</p>
前一日还是少年的生辰，妘莘亲自为他祈福，把自己的玉佩交到少年手中。</p>
后一日，虞国的王和大祭司带着军队从都城来到她的封地。</p>
“你要是改变主意，可以带着我的信物从西南方走，不会被找到。”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p>
但，他之后若还是发起叛乱，为了虞国的百姓，她也还是会站在他的对立面。</p>
少年望着妘莘，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的眼眸平静又夹杂着缱绻。</p>
妘莘就站在殿前，王宫中的人恭敬地向她跪拜，见她一面不易，都想从她这里求得一两句预言。</p>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她的宫室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回到殿中，端坐高位，拿起桌上的龟壳。</p>
“我近日不起卦，也不想会客，让他们别来了。”</p>
侍从领命下去，妘莘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继续做自己没做完的事。</p>
殿中的侍从，童子对于少年从害怕，敌视，到如今他真的离开，却是分外焦急和担忧。</p>
他们不像祭司大人，看透了世人命数，王朝兴盛，心中早已如同深潭古井，任何人的离开都不会掀起波澜。</p>
大家是这么以为的。</p>
又过了一日，辰时，祭祀的时间。</p>
妘莘独坐在殿中，看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可心神却怎么也定不下来。</p>
她知道结果，但她还是想等一等。</p>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汇报说，祭祀完成，但大王受了重伤，那个羌人少年用鼎中奴隶的人骨为刃，笑得宛若修罗，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p>
甚至于后来，那般残忍的祭祀过程，他也没喊一声，到最后目光望向的方向，是她居住的宫殿。</p>
“下去吧。”妘莘无力地摆了摆手。</p>
侍从不敢打扰祭司大人，放轻脚步，悄然退出殿。</p>
日光黯淡下来，殿中也显得昏暗，这时，一滴眼泪砸在才写了半个字的木片上，水迹慢慢扩散。</p>
妘莘苦笑一声，推算了无数次，还是死局。</p>
可真要说起来，命数确实变了。</p>
虞国的王会活不了多久，但能拖到她稳定住局势，免于天下大乱。</p>
他也如愿报了仇，还亲自选了自己的归处，祭坛与她的宫殿距离并不远。</p>
可她也是会难受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p>
至此，五日后虞国大王病逝于幽地，祭司妘莘封锁消息，秘不发丧，直到她与新王后选的太子占得先机。</p>
后来，她去了王宫祭台，令人收集取回少年族人的白骨，带到故乡安葬。</p>
此后三年，妘莘祭司没再起过卦，她说自己泄露天机，很多事情算不准了。</p>
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她不想算，那三年没日没夜地刻简牍，想为后世留下些东西。</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