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嘴角微微上扬，缓声继续道：“臣只是建议周王殿下围困白头山那些兵卒，将他们堵在悬崖一侧。”</p>
“没有水米，没有粮食，更没有突围之可能。”</p>
“短短三日，白头山兵卒军心大乱。等到了第五日，敌军营中便时不时发生哗变。”</p>
当看到朱标想要开口询问，姚广孝率先开口道：</p>
“第五日时，那白头山统帅李元桂的确打算带兵突围，可我军却也不与其缠斗。”</p>
“只是发射箭矢、火炮，阻断敌军突围。”</p>
“当时见敌军军心溃散，的确是我军进攻之绝好时机。可臣转念一想，即便击溃敌军，俘获那些兵卒。”</p>
“我朝不仅要拿出水米，让那些敌军果腹。”</p>
“而且如何处置，也是个难题。”</p>
“因此微臣便向周王提议，继续围困那些白头山兵卒！”</p>
闻听此言，朱标心中浅笑一声。</p>
这姚广孝哪里是斟酌过后，才决定继续围困白头山兵卒。</p>
那姚广孝分明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彻底逼疯那些敌军将士。</p>
试想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那些敌军将士打定主意想要突围，可到头来竟发现压根近不了明军将士的身。</p>
苟活无忘，又无援军。</p>
如此绝望的境地之下，对那些敌军兵卒来说，继续活着就是受苦。</p>
当时情形，倒也是死了更加痛快。</p>
只是让朱标略微有些不解的是，高丽之朝素来都是抄袭中原的礼制，连同儒家经典也一并照搬来用。</p>
所以在那些高丽兵卒的心中，留有全尸，魂归故里，也算是极其重要的事。</p>
可为何他们没有自缢，却偏偏选择集体跳崖，尸骨无存！</p>
似是看出朱标眼中的疑惑，姚广孝嘴角上扬，眸光带着几分冰冷之意继续道：“陛下自从军领兵以来，应当是从未遇到过被围困的绝望处境。”</p>
“所以陛下自然不太清楚，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军中那些将士又是什么模样！”</p>
“说来听听？”</p>
“绝望之下，粮草断绝。那般情景，人便不能称之为人。”</p>
“一旦饿超过五天，什么礼制、什么规矩，包括廉耻，都会被抛诸脑后。”</p>
“超过七天，人便沦为茹毛饮血的野兽，沦为只想填饱肚子的恶鬼。”</p>
“先是草根、野鼠，后来便是战马。”</p>
“等到了第五天时，高丽将士便已开始斩杀伤兵，以人肉为食。”</p>
“到了第七天，那些高丽兵卒便开始互相残杀。”</p>
“第十日那天，敌军再次突围，被我军用箭矢射回去后。当天晌午，那些兵卒便陆续开始跳崖。”</p>
“待到午夜，三万敌军便已尽数铲除！”</p>
“嘶~”</p>
听姚广孝说完，哪怕朱标早有猜测，可心中依旧不免倒吸一口凉气。</p>
不过想来也对。</p>
人终究是要填饱肚子的，一无援军、二无粮草，人也就不是人了。</p>
一些古籍中，此种情况也不罕见。</p>
若遇围城，先杀百姓、后杀战马，最后再是自相残杀。</p>
这也就是为何古代攻城战中，多是以为围城为主，似影视剧中将士们个个悍不畏死，登城攻坚的大规模攻城其实少有。</p>
可让朱标略有心悸的是，此刻的姚广孝倒是面色如常。</p>
哪怕复述一遍，在他脸上仍看不到半点情绪变化。</p>
要知道！</p>
姚广孝不仅是亲眼目睹这些场景，他更是在围困敌军时，便早已料定是如此结局。</p>
可当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全无心思压力，似如数家珍般仔细言说。</p>
“不过也请陛下放心，对于这些周王殿下也是不知。”</p>
“恐怕周王心中还在疑惑，为何仅仅是十天时间，那些高丽兵将便全数自尽。”</p>
“做的好！”朱标下意识赞叹出声，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该赞许姚广孝这逼杀敌军的做法，旋即补充道：“诸王年幼，一些事不好让他们提前知晓。”</p>
“你瞒住周王，私下行事。”</p>
“做的很好！”</p>
“嘿嘿。”姚广孝轻笑出声，右手在已经长出发丝却看不太真切的脑袋的摸了一把。</p>
随即也跟着开口道：“陛下放心，微臣自有分寸。”</p>
“似微臣这样的人，本就是五弊三缺，难以善终。”</p>
“微臣自然也不敢教坏了诸位亲王。”</p>
“朕倒也没有这个意思。”朱标语气随意，淡淡说道：“这些法子待他们成长些后，再传授他们不迟。”</p>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p>
姚广孝岂能不明白。</p>
他很清楚朱标并不反对这样的法子，可朱标骨子里到底还是仁厚之人，不愿大兴阴损之道。</p>
如今单独将他留下，显然是担心朱橚过早见到这些个阴损手段，误入歧途。</p>
不过话说回来，朱标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兄长，也的确是朱橚这些皇子之福。</p>
或许在朱橚这些皇子心中，朱标的话甚至比老朱更加管用。</p>
“似你之才，正当用于倭国战场。”</p>
“道衍，朕执意带你前往倭国，你当明白其中紧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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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放心，微臣明白。”</p>
就在姚广孝准备转身告退之时，他却突然想到先前朱标与老朱之间的约定，忙转身看向朱标道：“陛下，您与太上皇早有约定。”</p>
“待太上皇折返回朝，您方能带兵前往倭国。”</p>
“如今太上皇未曾返朝，您贸然前去怕是”</p>
“不妨事！”</p>
朱标随意摆摆手道：“朕先前与太上皇有此约定，无外乎是认为朝中仍需有人坐镇。”</p>
“现下有周王领兵，驻扎高丽。”</p>
“朝中政务又有宋濂、高启主持，海贸一事尚有李善长、刘伯温监管。”</p>
“退一步说，宫中也有太后、皇后在，朝中必不会生乱。”</p>
“况且闻听朕抵达倭国，太上皇虽是恼怒，却也会顾全大局，折返回京。”</p>
除了最后一句，朱标所言全都只是托词而已。</p>
朱标正是知道老朱放心不下朝政，认定老朱听闻他带兵抵达高丽后，定会立即返回应天。</p>
因此朱标才敢放着朝政不管，贸然前往倭国。</p>
毕竟以朱标对老爷子的了解，老朱不仅不放心让国事倒悬，将朝政尽数交给臣子。</p>
而且老爷子那皮厚无赖的性子，当倭国战事抵达半程，待他铲除倭国南朝之后，他老人家能折返回来换自己前往倭国那才是见了鬼了！</p>
所以从一开始朱标便早就打定主意，待解决完高丽之事后，无论倭国战事发展到何种地步，不管老朱是否返回大明，他都要带兵前往倭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