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珏消失前，钱玉瑶几人看见，金色光华的祝福印记，自楚月的眉宇之间湮灭进去。</p>
他们看不到的是，这一道月神师的祝福印记，恰好烙在了脊椎骨。</p>
脊椎骨，无上钉，相连故土。</p>
星碑柱，蛟龙天，下界脊梁。</p>
三百多陆的武者，上到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下到才刚刚开始记事的幼童。</p>
在坍塌的山河废墟里，虚弱到脸色苍白。</p>
麒麟万象审判的末日地震，震碎了土地上的家园。</p>
又因团结一心，同御审判，每个人的身体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苍老，然后死亡，破碎。</p>
他们未曾死在上界的天劫，但因毫无顾忌出手而亡。</p>
只要对抗了麒麟审判的，灵魂和委屈，都像是怒放到极致的花儿开始凋零和枯萎。</p>
以下界的武道文明和武者们的实力，最强不过武神境，哪怕拥有多如牛毛的数量，在强大而绝对的力量面前乃是不堪一击，哪能安然度过此劫。</p>
云霄之巅。</p>
步海柔、冷清爽出现在云鬣的碑前。</p>
两人的头发，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白。</p>
天空战场的四周，站立着三百多位陆主。</p>
“连累诸位了。”</p>
步海柔眼帘微垂。</p>
有许多的话要说，走出咽喉，却只剩下言简意赅的一句。</p>
琼云带来远方的微风，掀起了她的青丝和湛蓝如海的衣摆。</p>
枭云陆主两手环胸，颇显恣睢的一挑眉，“为共主大帝而死，死得其所，怎堪是连累？”</p>
“若楚帝能够排除万难，去上界，去洪荒万道，哪怕下界人都死绝了，也不会被人忘记。”定元陆主眼睛里放着光。</p>
他多想活着。</p>
活到能看见活的楚帝。</p>
活到蛟龙星碑传来有关于楚帝在更高处的奇迹。</p>
众陆主齐齐发声，只有一两个异样的声音，却淹没在无尽的浪潮内。</p>
冷清霜的大腿，血色狰狞，绽放出美丽又妖冶的彼岸花。</p>
她的发丝半白，眺望苍穹，随即接过燕南姬递来的酒，敬向四方。</p>
“同生死，共进退，下界不惧任何人，更不惧十八地下之阎君。”</p>
“叶楚帝的人，最不缺的，是骨气。”</p>
冷清霜说罢，仰头喝下这灼肠烫胃的烈酒，一滴不剩。</p>
“唰——”</p>
袖袍震荡，猎猎灌风。</p>
天空上的陆主们，不约而同却动作整齐划一地喝下了凌天的美酒。</p>
这一日，有人年华逝去，华发染霜。</p>
有人脏腑不适。</p>
有人身体疼痛。</p>
有着痛不欲生爬着上山，就为了看一眼女儿的坟。</p>
多数是释怀。</p>
共同对抗审判的大战过后，是惆怅和悲伤。</p>
灰蒙蒙的天，不见如光。</p>
草木成为灰烬，花儿漆黑犹若沾了毒。</p>
武者百姓的身躯，将要瓦解。</p>
长安的皇帝白发雪眉，竭尽全力的笑和说话，血液从唇齿里流出。</p>
“老罗，老萧。”</p>
他不再是喊丞相和将军。</p>
就和普通人家的手足兄弟那样。</p>
罗丞相垂垂老矣，动弹不得，言语都很艰难。</p>
萧天佑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想说话，嘴唇却在颤动。</p>
“走了，陪朕找那阎王小儿喝酒去。”</p>
神武皇帝大笑出声，笑着笑着浑身僵住，身上出现了裂痕。</p>
就像是精致又完整的瓷器，裂开了一道不可逆的痕迹。</p>
但当这道裂痕出现在人身上的时候，哪怕在白昼看到都会觉得异常惊悚，然在此刻的下界，三百多陆累积如海的子民，便成了稀疏平常之事。</p>
神武东篱城的城墙之上，萧离二哥萧染头戴兜鍪，身穿盔甲，手执兵器立在城墙，一动不动，如终将亡故却不肯撤退的战神那般。</p>
“小月，阿离——”</p>
“不要留恋拖累你们的故土和包袱，去那九重云霄，做那自在人吧。”</p>
他在心中，无声说。 身上的裂痕变多。</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