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就这样，佳颖家便利店的小房间，成了青春稚嫩少年们的秘密基地。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假期，似乎都能看到孩子们的身影。

正所谓铁打的郭兰江，流水的王李张。

初二的暑假，由于我们就读的学校为直升制，简单来说就是初中毕业直升本校高中部，所以相对于其他中学压力便小了些。大家忙完了补习班，其余时间就会在基地里边吹着空调边吃西瓜，一起追最近迷上的海贼王。

那时候我们买了好多花花绿绿的海报贴在墙上，郭彧不但买了三把索隆的刀，还从超市买了个深绿色毛巾系在头上，佳颖嘲笑他是王八精转世。而佳颖不知从哪里淘来一顶路飞同款草帽，每天都要站到椅子上，然后用大义凛然的表情单手把帽子扣到脑袋上，说一句不能再经典的台词。在乔巴站在樱花纷飞的大雪天里拼命地挥舞着骷髅旗，哭喊着说自己要当一名医生的时候，我和佳颖抱着大哭，手里的薯片一点也不香了。当艾斯奄奄一息倒在路飞面前，路飞哭成大白眼时，我们就和路飞一起哭，连郭彧也时不时向上瞪眼憋眼泪。我们约定好进度要一致，谁也不许私下提前看。

流转的时光是每一缕晨读熹微的阳光，洒在少年瘦削却坚实的背上，洒在少女像蝴蝶的双翼般，微微煽动的睫毛上。

是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活力四射的少年，是一刻也不得闲，活泼好动的少女。

是放学时并排穿梭过一片片浓绿的树荫。

是吵吵闹闹，欢声笑语，属于每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是干净明媚的郭彧，是热情纯粹的佳颖。

是一段耀眼的青春。

……

是我完整的一个世界。

我并不明白什么人生疾苦，却体会过漫长的灰暗，这种颜色并非望不见边际的一片漆黑，却也绝对不是流光溢彩的五光十色。

是不悲不喜，一个人的平淡。

但那时的我幸运地得到了一盘人生的颜料，从此便步入了曾经从没想过可以拥有的，繁华世界。

时光是乐谱，只有深谙乐理才能奏响记忆里的宫商角徵羽，而这一篇于我，光芒万丈。

可当我再向后翻去，却有一道灼热耀眼的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的头好疼啊，胃里翻江倒海，记忆在不停盘旋环绕。

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沉重的情绪无法解脱。

好像那场凌晨时分熟悉的梦魇。我无比痛苦又无法自拔。

我想要继续向前，因为那是一道光啊，它在指引我，我想要拥抱这份温热。可是身体的本能却让我不得向前，在原地停滞。

但我还是努力去向前看，好不容易睁开眼却有两行泪涌出。

“江姑娘，你流眼泪了。”

一个微弱却清亮的声音轻轻摇晃我的耳膜。

我用力眨眨眼睛，双目生疼，似乎真的被什么灼伤了。视线逐渐清晰，一张俊秀的脸正颦颦。我慢慢整理思绪，原来是姜医生啊。

他小心地递给我一块暗绿色的手帕，我沉默了许久，待我缓过神来，手帕已经在我手里了。

我假装笑了笑，表示歉意。用手帕胡乱地擦了几下湿乎乎的眼睛，却意外地被上面淡淡的茉莉香气所牵引，不顾形态地把手中光滑柔软的手帕堵在鼻子上，贪婪地吸着里面的气味。

像密密麻麻的飞虫疯狂地撞向聚光灯一样。我亦如此，像是被救赎了。

姜医生并没有因为我拙劣的姿态而做出任何异常的表情，他只是笑着，眉头也舒展了，看起来很欣慰。

不知是茉莉的清香还是眼前熟悉的姜医生，我像是冲开了一层躯壳，变得十分清醒。

“抱歉，我失态了。”我仔细将手帕叠好，看着上面脏兮兮的泪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