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舟尾之人手上的鱼竿轻轻一颤。 霎时间,忘川河面泛起一道涟漪。 阴墟大地,有九道光柱冲天而起,光芒照耀四方。 这九道光柱的源头,分别为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三生石、孟婆汤、望乡台、转生池,正是传说中的轮回九宝,于这一刻苏醒,共铸出一条轮回大道。 世上大多数人只知,轮回九宝乃是先天自然的神秘造物,但却少有人知晓,轮回九宝的诞生与传说中的那位天皇氏伏羲有关。 漫长岁月之前,伏羲氏降临,有意划定阴界轮回,遂沟通阴界九地的意志,命每一重天地各自孕育出一件至宝。 这九件至宝,也正是当今世人口中的轮回九宝。 换句话说,轮回九宝中的每一样造物,都承载了阴界一重天地的无上意志。 掌控了轮回九宝,便能调动阴界九地的意志,掌控整个轮回系统。 而在当世,这个天地共主不出的时代,放眼九天十地,能够同时唤醒整个阴界九地意志之人,也就只有忘川河上的这个扁舟渔客。 轰隆隆…… 这一刻,阴界九重地的天地意志尽数苏醒,化作一股无形风暴,横扫整个阴墟大地上空。 漫天的烈日金乌,被无形风暴掠过,身上都莫名多出了一根秩序神链,将它们尽数拖回至扶桑大界深处。 转眼间,阴墟大地上空的灭世景象不再。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忘川河畔,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大月鬼古祖只觉得背后有冷汗渗出。 他回想起舟尾那人的所言,轻轻点头后,便是转身朝来时的那口黄泉眼走去。 孟婆也在这一刻向舟尾之人躬身行了一礼,不曾言语,便带着十殿阎罗默默离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那一叶扁舟却留在了原地,无视忘川河水的流动,静止不动。 片刻后,舟尾之人放下鱼竿,忽然朝河面伸手一抓。 轰的一声! 大地狱十八层之上的那座金色苦海,顿时演化出一只遮天巨手。 “何方神圣,敢擅闯大地狱禁地?” 见到这一幕,侍立在地藏王两旁的金莲僧王和那位年轻僧侣面色骤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地藏王却是抬手,止住了二人的进一步行动,同时抬头望向那只遮天巨手,沉声道:“酆都城主亲临,不知有何贵干?” “请周天子陛下前来一叙。” 很快,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 遮天巨手落下,无视大地狱的大界壁垒,将另一株佛莲上的一位醉酒老卒抓走。 下一刻。 忘川河上空,一道身影从天跌落,摔在扁舟之上。 “他娘的!酆都老鬼,你活腻了是吧?” 老卒周念跌跌撞撞地自扁舟爬起,口中骂骂咧咧,一脸狼狈。 “是在下失礼了,可若不冒昧动用此招,以陛下的心性,也不可能前来一叙。” 这时候,舟尾之人起身,转头看向前方的老卒。 这位酆都城主的模样很年轻,与声音中的那种沧桑很不相符,仿若岁月都无法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他并不忌惮老卒的身份和来历,微微一笑,露出明月般的皓齿,笑容无邪,眼神清澈,带着几分书卷气。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态,却别样的稳重。 这是一种久坐大世巅峰的出尘气质。 面对愤愤不平的老卒,他从容拂袖,于舟上摆出一桌酒水,而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出人意料。 一向见酒眼开的老卒,面对这一桌世间难寻的佳酿,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谨慎道:“你请老夫来,意欲何为?” 酆都城主笑容依旧,也不绕弯子,耿直道:“请陛下前来,自然是想与陛下携手,共稳阴界局势。” “共稳局势?” 老卒眉头一挑,轻笑道:“你一向窝在酆都,不问世事,这可不符合你的作风啊!老夫依稀记得,昔年初代北冥陨落,上古阴神大战都不见你走出酆都一步。” “今时非旧日,而今的局势,已经严峻到了酆都不得不插手的程度。” 酆都城主摇了摇头,“今日走出酆都,也并非在下心意。” “哦?是么?” 老卒抓起身前桌上的一壶酒,自斟自饮,道:“你都这般不在乎,为何认为老夫就愿意插手这些琐碎之事?打打杀杀,尔虞我诈,同样不是老夫本意。” “若陛下不在乎,此番为何要助那位三清天道子脱身,又为何将东岳的那层窗户纸捅破?” 酆都城主笑道。 “你在说些什么?老夫年纪大了,脑子愚钝,听不太懂。” 老卒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神色间的一怔,还是难逃酆都城主的目光。 “周念……念周……” 酆都城主悠悠道:“自陛下遁入阴界以来,这么多年,虽一直在装傻充愣,但在下却很清楚,陛下依旧心系着天下苍生,对往日大周念念不忘。毕竟,一个昔日舍得拼尽大周一朝气运,也要发动那场千年元狩征战,清除神墟隐患之人,怎么可能不在意身后子民的存亡?” “你都知道是昔日了,大周已然不再,九天十地亦是连番易主,老夫如今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在这阴墟大地上混吃等死。” 老卒坦然地坐了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新人换旧人,九天十地,自有来人,续写新篇,老夫操心这么多作甚?” “话是这么说,做却并非这么做。” 酆都城主道:“依在下之拙见,陛下之所以会相助那位道子,又助凤轻尘脱困,正是想赶在共工氏初祖再起祸乱之前,解决阴界内部的争端。” 老卒闻言,笑了笑,“那个姓古的小子作为质子,初入阴界之时,你不也遣人代表酆都,为他作保?若非你让东岳投鼠忌器,老夫这点笨拙的伎俩,怎能助那小子顺利脱身,推动事态演变到今日这番局面?” “所以说,陛下和酆都都是一般心思。” 酆都城主也不否认,低眸一笑。 “你若真想稳住局势,其实倒也简单,何须用得上老夫?” 老卒摇了摇头。 “哦?依陛下之见,我酆都该如何作为?” 酆都城主问。 “一不做,二不休,将东岳这个祸患除去,以此平息天凤古祖的怒火,少了东岳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大商和大周自然也会安分许多。” 老卒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