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跟着一大拨人拾级而上，清凉的湿气自脚底侵入血脉。一级一级，一步一步，他们像是虔诚的信徒，只为前往自己心中的圣地。他踩过的脚印，她一一踩过。不明不白，不远不近，两个人前后有默契地隔开三个台阶的距离。

“呐，陌上桑你是不是很怕我？”前面的人忽地停住了脚步，抛出一个棘手的问题。

“为什么要怕你？”她不解。

“没什么。”

只是想你不要太过特殊而已。

只是不想某一天我们会形同陌路。

他等着她走到和他比肩的地方，抬头望了望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不如我们一口气跑上去。”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命令，不可违抗。很奇怪的要求，但是好像很有趣。

“好啊，看看谁先到！”陌上朝他挑衅地笑了笑，眉眼里都是果敢和自信。

很久没有这种燃烧斗志的感觉了，一潭死水里终有风掠过，表面掀起涟漪，然后一层层漾进潭底深处。网球给他的似乎就是这种感觉，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迈步跑，抬腿跳，侧身穿过很多悠闲散步的人，然后向后回望。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这里哟！”

什么时候他已然超过她，在高处俯视众生。陌上咬咬牙，从包里掏出发箍随意把散落的长发纠在一起，颇有奋起直追的势头。

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又长又陡的阶梯上跑完全是种折磨。不出意外地体力消耗得很快，她的左手插着腰，右手抚着胸口，干燥的空气只能从嘴里大口大口地吸进去吐出来。头发松松垮垮的快要散开，几绺发丝紧紧贴在她的颈间。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幸村的声音再一次叩击她的耳膜，她本能地摇摇手。

在空气里晃动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我带你。”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什么诺言就这样映在他坚定的笑脸上。

“喂！”来不及反抗，手腕上的拉力已经把她带离原来的地方，脚下的步子趄趔不稳，勉强跟上他的步伐。风擦过耳边，本来绑得就松的头发在喧嚣的风中一下子散开来。

风中飘扬的两种不同发色的发丝在柔和的灯光下缱绻，交错的影子，紊乱的心跳，奔跑的少年少女，不知是谁在黑夜里写下心事。

要一直一直奔跑，就当是为了幸福。

十级，二十级，三十级，五十级，九十级……九十九级。

他们一起跑过的台阶，刚好九十九级。一个象征意义并不适合他们的数字。

山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可以看到地上已经摆出了一个“大”字。

陌上低着头揉弄自己发烫的手腕，却不想有指尖伴着笑声轻轻划过额头，帮她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不自然地撇过头，侧身朝向他处，刘海敛去了眼里的闪躲。

她以为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可是她彻底错了。再回转身，身后只有拥挤的陌生人群，一时间心里的恐惧迅速蔓延。

“幸村！”她费力拨开人群，微弱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嘈杂声中。

在人流量这么大的活动里走散，想要再找到人简直是难于登天。置身其中，

就像一个被遗弃了的孤儿。明明答应好的转眼就幻灭，以至于让她怀疑一切的真实性。

振动的手机上显示着陌生的号码，陌上抱着侥幸的心态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儿？”直到那边传来熟悉的声线她心里的恐惧才慢慢驱散，但是，那声音好像就近在咫尺。她没有回答，紧握着手机试图找到他。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个比一个焦急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轰炸过来。

“你到底在哪里？”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但明显更为急切了。

“我在这里。”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四处张望的背影突然很心安。原来，不过是一个转身就足以让他们失散。那么于千万人之中遇见，该说是一种幸运吧。

幸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愣了愣才转过身，看到她还安然地站在自己面前，似是得到了解脱。

“噗，你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是小孩子。”看着他由担忧变到错愕，再变得如释重负，她突然有种负罪感。

“因为说好了，不会把你弄丢的。”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再是玩味和戏弄，而是真正地在履行他的承诺。

陌上彻底愣了。

“嘭！”一声巨响解除了尴尬，火光处呈现一个“大”字，接着是绚烂的烟花冲上天际，照亮了整个天空。只一瞬，便化作流星滑落天际。像是霓虹一般的色彩映着两张脸庞，唇角微挑，两人皆是以笑相对。

那时，第一次真切地觉得自己离幸福那么近，似乎只要一掂脚就可以触碰满天繁星。

幸好，你我在烟花绚烂时找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