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头顶一颗大太阳,傍晚遇见漫天大夕阳。 灿烂辉煌。 刘一勇叉腰抬头看向西边的天际,双目微睁开,面色通红。 脸上一片肃穆之色。 ……脸红,是刚喝了不少的酒,喝得。 席间推杯换盏,甲字队的军卒有一半的人谁都没有少喝。 但是谁都没喝醉,而且还有一半的人留着戒备突发状况。 这毕竟是在外面出任务,饮酒已经是不该了,若是还喝得酩酊大醉,回去肯定得挨收拾。 当然了,这里是在卢家的府邸之中,如果是人家存心算计,就是滴酒不沾也逃不了。 所以,陈玄帆觉得这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再说了,卢家要真的对他们动手,那也相当于是要造反了。 千年世家比王朝都安稳,造反干什么? 活够了想要自杀呀? 积蓄到了一定的力量,到了合适的时机,直接改朝换代不好吗? 现在天下承平,可不是好时候。 至于刘一勇脸上的肃穆之色,陈玄帆觉得他是在思考。 憋住的尿,该往哪里撒。 “队正,看出来什么没有?”所以他也走了出来,扶着栏杆,透过窗扇看向塔外的天空。 和队正一起思索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 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雨,塔里有些闷热。 不过他们这是在高塔的第二层,站在窗前凭栏远望,风吹进来还是很舒畅的。 “陈玄帆,你看,火烧云。”刘一勇指着外面的云彩说道。 “嗯,我认识呀,火烧云嘛,谁不认识?”陈玄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火烧云他还能不认识? 小时候没少写在日记里糊弄老师,最好用不过了。 绚烂无比的火烧云,不仅好看而且还多变。 可以充分的发挥想象力来凑字数。 可以像各种动物奔跑或者飞翔,还会发出各种声音互相对话,随随便便就能水一篇观察日记。 老师还不能说你写的不行。 爽! “你不觉得今天的火烧云太夸张了吗?”刘一勇眯着眼睛说道。 确实,今天的火烧云非同一般的绚丽。 夕阳巨大,仿若火球将半边天际渲染成了赤红色,它喷涌迸溅出的火焰,将周边越来越多的云彩点燃。 暮色如血! “是挺漂亮,明天是个好天气。”陈玄帆点头笑道。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晚上这么漂亮的火烧云,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正好在卢家好好转一转。 “你在范阳郡一直心神不安,到了这里,怎么好像不担心了?”刘一勇没在继续说火烧云,反而问起了陈玄帆。 “队正,你是不是要嘲笑我?要笑你就笑,我现在也不是不担心,只是觉得担心无用。”陈玄帆伸了个懒腰,斜靠在栏杆上道,“我们现在是身在虎腹之中,就是担心又能怎么样?” 在范阳郡里做防范,如果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反抗还来得及。 偌大的城池之中,不可能都是沆瀣一气的恶人,总有站到他们这一边的。 可是在卢家族地就不同了。 家族血脉维系之下,犹如铁板一块,他们才是一伙的,担心又有什么用? 说难听一点,都已经羊入虎口了,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该吃吃该喝喝。 何况,一群小小的猎妖军新卒而已,应该不值得这么一个大世家来算计吧? 要算计,也该是奔着林高寒他们来的。 毕竟人家的请柬是送给的这些举人们。 虽然话是怎么说,陈玄帆心里却很不踏实。 如果说他在范阳郡的担心,有许多顺着卢骋的话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那进了卢家之后,他的心里不安和担心就增加了许多真的部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受到前世的影响,陈玄帆对于这些存在的时间太久的地方,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情绪。 有些东西存在的久了,难免就会藏污纳垢。 有些污垢长时间不清理,就成了邪祟妖魔。 兴许还会将自己都当做了神佛。 而且,卢家是有些地方挺奇怪。 比如,这座奉君塔。 整个卢家都没种几棵树,可这座奉君塔周围,却种了一片的杨树林,还有一片的槐树林。 杨树,百姓戏称鬼拍手。 槐树,养鬼林。 普通人家都不会在院子里种的东西,卢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种在这。 这塔说是文昌塔,可里面雕刻的符咒,摆设,却更像是一座镇邪塔。 来的路上,陈玄帆无意间看见,这座塔的周围有八条路,通向塔的八个方向的门。 都是鹅卵石铺就的道路。 鹅卵石铺路有个讲究,不仅是有观赏的用处,还有风水上的说法。 地气汇聚可成为龙脉。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凸起凹陷纹理交错之间,就像是龙鳞一般,所以这样的路,也被用来引导地气之用。 有时候,人们会采用呼喝之法,唤作升仙路,或者引龙径。 八条引龙径,将周边的地气引到这塔中来,倒像是用来镇压某些东西似得。 另外,宴请林高寒等人是选在了塔里,也是有些奇怪。 谁家宴客会在塔中? 不过陈玄帆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但是看林高寒等人没有异议,他也就没说什么。 兴许,是钟鸣鼎食之家,世家大族们的规矩? “这火烧云,也叫做血气烧天,鸿运当空。”刘一勇看了一眼陈玄帆说道,“这时候,阳气最猛烈不过。此时要是有妖魔出来作乱,用不着人动手,云光照影之下,立刻就会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下。” “那不是好事吗?”陈玄帆笑道。 这就是大扫除了呀。 荡涤阴晦煞气妖魔邪祟,对谁都是好事。 “好事,的确是。”刘一勇点点头,道,“庙上的门,接血的盆,姑娘的嘴唇,火烧云,这四样见到了都是好事。” 陈玄帆一听,不对呀:“队正,话里有话?” “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物极必反没听过吗?”刘一勇道,“至刚至阳后面就是至阴至柔,火烧云之后的晚上,妖魔恶鬼也是最肆无忌惮的时候。” 五月是恶月。 又见到这么绚丽的火烧云,刘一勇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日落西山。 随着太阳逐渐的坠落下去,火烧云也迅速的变得暗淡下来。 那股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别扭,就更加明显了。 刘一勇的手在腰间的横刀上摩挲着,皱眉道:“从刚才喝着酒看到这窗外的云彩,我就有些坐立难安。” “啊?原来是这样。”陈玄帆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队正你是想找个地方方便呢,还想问问你找到了没有。” “……把你那点童子尿留着吧,兴许有用。”刘一勇瞥了他一眼,哼道。 “队正,真要有邪祟,也用不着童子尿吧?咱带着朱砂呢。”陈玄帆嘿嘿笑道。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天边的太阳彻底落了下去。 最后一抹余晖挥洒在了山林里,瞎逛将林子,草木,山路都照成了绯色,像是泼洒了一层血雾。 对面山头半山腰上流光溢彩,那是卢家的祖祠。 暮色到来。 几声不知名的鸟雀拉长了音的叫嚷,从远处传来。 接着一阵风吹过,陈玄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嘶~” “嘶嘶?”大青还以为是叫它过来呢,甩着尾巴听着大肚子扭了过来。 “喵!” 它头上的猫小花轻轻一跃,从蛇脑袋上,蹦跶到了陈玄帆的肩膀上。 天气越来越热之后,猫崽子就不喜欢钻到陈玄帆的脖领子里面了,而是喜欢蹲在他的头上或者肩膀上。 有时候也蹲在大青的脑袋上。 “汪汪!” 狗兄弟也蹿了过来,在地上蹦跳了几下,然后一个起落,蹦到了陈玄帆的另外一个肩膀上。 一大一小一猫一狗,就这么和陈玄帆一起看着外面,目不转睛。 被毛盖住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 “这是,吃饱了?”跟过来的金少爷,只能如此猜测。 刚才蛋黄猫小花和大青,三只一起干掉了一桌席面。 它们还尝了尝卢家送来的酒,估计是嫌弃不好喝,舔了舔就没再动了。 “有些奇怪呀伙长。”史大俊也走了过来,说道。 “什么奇怪?你也感觉到奇怪了?”陈玄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连史大俊都觉察出来哪里不对了吗? “还有人也觉得奇怪吗?”史大俊疑惑的说道,然后他指了指边上吐舌的大青道,“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呢。伙长,大青它竟然不喜欢卢家送来的酒。”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陈玄帆翻了个白眼道,“我家的大青就不能有点,属于它这条蛇独有的喜好吗?” “你家的蛋黄也不喜欢。”史大俊指了指蛋黄,又指了指猫小花,“猫小花也不喜欢。” “有什么问题?我家的猫和狗都是有品位的,喜……嘶~啧,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儿。”陈玄帆想说自家的猫和狗,对食物都是有要求的。 结果还没说出口呢,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都有遭雷劈的危险。 他老陈家的人,什么时候挑食过? 就算难吃,只要吃不死,肯定也得想办法塞下去。 就没有浪费粮食的可能。 尤其是大青的饭量变大了之后,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端午节的雄黄酒,它都忍着难受喝了大半坛子,要不是陈玄帆发现的早,非得喝出个好歹来不可。 挑食? 根本不存在的。 那难道是卢家的酒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陈玄帆耳边仿佛听见了一阵吹奏声。 悠悠扬扬哀哀怨怨的,似有似无。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 史大俊也听见了,他回头左右张望着喊道:“哎呀?这卢家讲究哇,还给我们安排了唱曲的?听声音就是个美娇娘!” 然而就在这时候,吹奏之音又变成了绵延悲怆。 霍山和崔霁立刻就变了脸色。 “这是哀乐!” 让他们觉得不妙的不是哀乐,而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哀乐。 这是在卢家的祖宅里面,此时的卢家在准备三太公的寿宴。 寿宴之前吹哀乐,这是什么意思? 诅咒?添堵? 如果不是卢家人吹的,那就更麻烦了。 “是冲咱们来的,还是冲卢家来的?”崔霁皱眉道。 “冲咱们来的。”陈玄帆很肯定的答道。 “嗯?”他的肯定语气,惹得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他这边。 史大俊疑惑的开口:“伙长,你……” “你们看咱们的头顶。”陈玄帆指了指头顶。 众人刚抬头看过去,还没看清楚,陈玄帆又说了一句,“还有脚底下。” 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阵恍惚。 “不好!”刘一勇捂住了额头。 一阵眩晕袭来,天旋地转,转的他想吐。 本来还想运转血气勉力抵抗,可是下一瞬,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随即脚下的地面,“哗啦哗啦”响了两声,接着一阵“咯噔咔吧”的动静。 整个地面像一扇门一般,分成左右裂开。 上面的所有人都落了下去。 陈玄帆抱着大青,同样没能逃脱被陷落的命运。 他倒是没有头晕,还想着往上蹦或者从窗户跳出去。 可头上还有窗外都被闪着豪光的金针法网封住了路。 竟然只有掉下去这条路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