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护身符

陆天明怎么也不会想到，路远能将山南的问题看得非常透彻。 作为曾经的山南县一把手书记。路远在山南县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初到山南，他便被山南官场里弥漫的一股风气震惊到了。 路远初上任时，完全是一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当初选择来山南，就因为山南是中部省屈指可数的贫困地区之一。 在官场跌打滚爬那么多年的路远，深知越是贫困地区，越容易出政绩。 他来山南，就是想要一展宏图，干出来一番骄人的成绩，让他的老领导对他刮目相看。 在路远的心里，藏着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自己向老领导提出，不愿意跟着老领导去燕京上任，愿意留在中部省继续工作的时候，老领导一番话，让他永生难忘。 老领导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的性格，注定他在地方上的工作很难打开局面。 路远从参加工作开始，就跟在领导身边做秘书。 他写得一手好文章，特别是在政策的领悟和解释上，往往能超人很远。他在成为老领导的御用写手之后，逐渐成为老领导最信任的秘书之一。 老领导认为，路远性格相对柔弱，心地善良，很难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官场的哲学，说到底就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走。 路远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山南上任时，他在住处一晚上就接待了不下十个山南领导。 由于他坚持不搞上任欢迎仪式。因此他来山南时，只有市委组织部长亲自陪同他一个人前来赴任。 市委组织部长在将他送到山南县后，半开玩笑般认真地说了两个字，“保重”。 那时候的路远，完全领会不到组织部长这两字所包含的意义。 直到第一个登门拜访他的人敲响他的房门。 让路远惊异的是，第一个拜访他的人，既不是县委主要领导，也不是县政府一把手。而是一个自称叫肖科的副镇长。 肖科见到他的面时，表现出来的恭敬态度，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他跟随领导身边多年，见惯了官场的表现。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其时的肖科，还只是山南县下属的一个镇的副镇长。但是，他是全县最年轻的副镇长。 肖科赶在其他人之前，第一个拜访前来赴任的新书记路远，证明他的消息比任何人都要灵通得多。 毕竟，路远赴任，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连山南县委都没通知。以至于市委组织部长在送他来赴任时，开玩笑说连一顿饭都没捞着吃。 他来赴任是秘密的，住进山南宾馆是秘密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肖科是怎么知道他就住在山南宾馆的。 肖科在他的房间停留的时间没超过十分钟。他这种掌握时间的水平，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得好的。 作为初次见面的两人，十分钟已经足以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了。 肖科之后，山南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才陆续过来拜访。 让路远疑惑的是，所有来拜访的人，都巧妙地避免了与前一个来拜访的人打照面。他们仿佛都像是事先约定好的一样，往往是前一个刚走没几分钟，后一个才礼貌地去敲响他的房门。 那一次，他见到了包括肖科在内的费敏、杜平、陈互助、秦长青、于正生、丁伟和曹春。 反倒是同学吴朝山是最后一个来见他的人。 初次见面，来拜访他的人，临走时都留下了一个信封。 路远知道，信封里没有别的，都是钱。 上任后第三天，路远将那晚来拜访他的人，逐一请到自己办公室。他将他们留下的信封，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在山南工作几年，路远感觉最让他愤怒的是，他的命令根本就出不了县委大院。 直到他换上肖科这批新人上来，他的处境才稍微得到一点点的改善。 权力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地转换。四年后，山南的权力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原来与他唱对台戏的几个人，都被他慢慢打压了下去。新上来的一批人，很快就形成了新的圈子。 路远发现，无论过去的格局，还是新形成的圈子，他都被排斥在外。 吴朝山就明确告诉过他，他不被旧格局和新圈子接纳，原因有二。 一是他是外来空降的干部，他不可能长期留在山南。他是来镀金的，他的存在，不会对旧格局和新圈子形成任何作用。 其二，他在将拜访他的人送的信封逐一退回去之后，他便被所有人排斥在外了。 路远是个不愿意拉帮结派的人。其实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在山南形成一个强大的圈子。 正如别人想的那样。他的本意不在山南。他在山南构成任何一个圈子，只会对他造成影响，而不能有任何帮助。 山南有几股势力，路远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起到最大的作用，就是平衡这几股势力的斗争。 山南这些年给人一种班子团结，和平共处，和谐共生的局面，路远功不可没。 陆天明第一次听到路远跟自己推心置腹聊这些话题。他既感到震惊，又非常激动。 他从路远的话里听出来了，路远就是一个老好人。而且，他是一个顾虑比较多的人。 路远显然也看出来了陆天明的心态，他笑笑说道：“天明啊，你与我不同。这么说吧，你是一只从小就生长在悬崖上的鹰。而我，顶多就是养在笼子里的鸽子。” 路远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超出了陆天明的意料。他赶紧说道：“秘书长，您这样高看我，我无地自容啊。” 路远正色道：“天明，我不是在表扬你，更不是吹捧你。记住，要想改变格局，就要顺应时代潮流。现在的世界，就是物欲横流的时代，希望你能保持清醒。坚持自己的原则。” 陆天明小声回应道：“我会谨记秘书长的话的。” “天明啊，今晚找你聊，有两件事想说。第一，苦水乡苦水泉的项目，不能就此废了。我这次去市委工作，会找机会给你。” “第二，乌鸦坳滑坡事故，你要谨慎处理。我不是说要你明哲保身，但是，你必须要知道保护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山南的局面，马上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次我去市委，老费去山北县。山南现在就是权力真空的时期。你要防止某些人在这个时期兴风作乱。今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让你进专案组，是秦老的意见。” “秦老？” 路远笑笑道：“现在的专案组，是你最好的护身符。” 陆天明懵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乡团委书记，进专案组原来是秦老的授意。 “秦老对你的印象非常好，也对你寄予了厚望。” 路远说完之后，起身准备告辞。 陆天明送他走到门边，突然问了一句，“秘书长，我以后可以去市委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