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明

到了清明，肖夫人操办了祭祀扫墓的事宜，只携带了两个亲近的随从。

后山的南面，埋葬着肖氏历代先人的坟墓，也是外人不能闯入的禁地。

肖执安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临祖陵，过往每逢忌日都是在府中祠堂祭拜祖先。

这一次，母亲为了还愿，特意斋戒沐浴三日，以表庄严隆重。

肖执安配合地穿了一条灰色的襦裙，长发简约地用一支玉兰簪子绾着。

但当行到后山顶时，连绵不绝的阴风胡乱刮起发尾、掀起衣角，她暗暗思觉不对劲。

这一路走来，青山褪尽，只剩枯草朽木；萧条的风吹过一片荒芜的地带，所处的环境阴森又怪异。

这可不像是葬穴的风水宝地。

果不其然，肖氏的陵墓跃入眼帘的是荒凉的一群孤冢，虽建造得气势恢宏，坟头上却寸草不生。

肖执安在那一刻仿佛明白了，因何自家后代凋零，叔伯都英年早逝。

按照阴宅风水学，普遍理论上墓地讲究建在山腰、坐北朝南，格局层山叠嶂、藏风聚气。

这里的地势恶劣又朝北，犯了各种的避讳禁忌。

传承了千年的风水学不全是封建迷信，有其地理气候、自然科学的依据。

陵墓的正前方，是一块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大石碑。

它历尽了积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斑驳剥落的黑石上，用篆文排列镌刻着许多的名字，肖执安能依稀认出几个来。

碑文上铭记着钟离肖家的千秋万代、沧海桑田。

仆人将供品摆放在碑前，点上白蜡，在火盆里烧燃纸钱。

万事备齐了，肖母喊她上前行礼。

肖执安双膝跪在地上，三拜九叩，拈三炷香敬在铜炉，拜的不仅是先人的万古千秋，还有她自己已故的亡亲。

神情凝重地将一杯浊酒浇洒在石阶，今年以及往后的很多年，她都不能再回到那里去给他们扫墓送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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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漫漫、无心睡眠。

窗外的玉兰花在冰凉的月光下，朦胧的暗香袭来，如此悠然美好。

肖执安伏案书写了一幅字，将心事敛在笔锋，抒发于纸上，行墨一气呵成、宛若游云惊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隽秀的字迹，苍劲的行楷，她一手的毛笔字都是年幼时，由祖母一笔一画教授出来的。

奶奶的书法，在宸长安的眼里是艺术中的瑰宝，有高尚的气节、刚正的风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纵然当下在这里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但幽思长存。

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砚台，垂眸间瞧见，香案上已经放了有几日了的桃花酥，渲染了悲伤、思绪万千。

宸长安上了初中后，就不爱吃了甜食，奶奶的麻饼，她也再没尝过。

生活是苦的，吃再多糖也没用。

十九岁那年的深秋，长安在学校收到来自家中的噩耗。

她连夜买机票飞回渝都，见到的只有长眠于陵园一角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