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迟疑了一下。 这时只听屋内又传来老妇人的声音:“小芳?” “娘,我在外面的,弟弟想去屋里看看您,您看?”林芳赶紧的应了一句,没有自己做决定,反而问着房间里的婆婆,这让林瑞心往下猛的一沉。 这个家,姐姐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 “你这孩子,这有啥不行的,你娘家小舅哥能来家里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我这副模样,怕吓到人了。”屋里的老妇人略一沉疑,便笑着回应了。 林瑞刚想给林瑞解释,却看林瑞一摆手,打断了林芳刚想说话的,直接说到:“姐姐,走吧,带我去看看你婆婆。” 推开半遮挡的堂屋门,与外面破破烂烂的景象不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打扫的干净的堂屋。 墙壁上贴着一张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张贴的伟人画像,画像旁边还有两幅红色标语。贴近堂屋北墙壁是一张换了一条腿的八仙桌,从绛紫色的外皮上看来,应该有了些年头了。 八仙桌两边各自放了两张椅子,这四张椅子也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从新旧不一的材料上来看,都是后来七拼八凑修理好了才搬过来用的。 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木头做的茶盘,罕见的是在这个茶盘上放着一个紫砂茶壶,还有四个小茶杯,好似一对,就算是很多领导的家里,也不一定有这个摆设的。 这间不大的中堂虽然旧,却打理的格外干净,其摆放一看就让人觉得养眼,在林瑞的记忆中,他们后林队的家庭里,他是没见过有人家如此有格局的摆放过。 中堂客厅不大,约么有十来平罢了,然后从中堂两边隔开了两道土墙,形成了东西两间房。东边为上手,从东边房间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家里有老人在,一般住东屋。 “大娘,我进来了。” 林瑞略微一打量房间,不由的看的惊奇,从整洁程度来看,这个家庭有着不一样的洁净与涵养。 进入厅堂后,房屋的格局致使整体光线略显暗淡,站在门口就可以闻到屋子里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却丝毫闻不到那种常年卧床的人房间内散发出来的那种脏气的味道。 “进来吧,媳妇娘家小舅哥。” 林瑞穿过了这道小门,进入东屋,当看清楚屋内的情况的时候,也不由的瞳孔一下收缩,心里猛的一揪,眼前的一幕,乍一看确实是实在有些吓人。 光线暗淡的东屋内,靠近窗户的一边放着一张小床,床铺上是一套满是补丁的被褥,在床铺的旁边,放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还有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没有来记得喝。 一个比姐姐还瘦的老妇人正坐在床上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看他眼睛四处张望的模样,应该是已经看不太清楚林瑞的模样了。林瑞曾经看到过白内障患者的眼睛,跟她的很像。 一头白发只剩下稀疏的几根,也被精致的梳在脑后边,并且还挽成了一个头发结,略微颤抖的下嘴唇只有几颗门牙还坚挺的竖立在牙床上。 这位老妇人如果仅仅是因为瘦,倒不至于如此吓人,而是因为此人的脸颊似乎已经无肉,只有一张脸皮蒙在颅骨上,正是这张仅有的脸皮上又各自有两条疤痕如同蜈蚣一样贴在双颊上,随着下巴不停的抖动而蠕动着,显得格外的吓人。 这一刻,怪不得姐姐在外面的时候,要提前问一下屋内的婆婆,才同意让自己进屋来看她。 怪不得,在刚才的时候,姐姐把弟弟林平拉住不让跟进来。 就这副尊容,如果放在灵异电视里,本色出演就是最终的那个boss。但是,当你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她容貌上的恐怖。 “大娘,我来看你了,这么长时间才到你家里来,真是对不起大娘了。”林瑞轻嘘了一口气,便散去了眼中的惊恐特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话。这也是在告诉老妇人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老婆子我这副模样,没有吓到小芳娘家小舅哥吧?”老妇人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不急不缓,给林瑞一种此人到了现在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错觉。 林瑞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此人,之前应该有着不俗的身份背景。 “看大娘你说的,谁人没有老的时候?等我像大娘这般大年龄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您呢。大娘,您坐好,不用起来。” “没吓到你就好,来,来,小芳娘家的小舅哥,要是不嫌弃,咱们坐下说会话。” 一直在门口待着的林芳连忙从八仙桌旁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林瑞的身边,林瑞拉了拉,靠近了床边,陪着这位一直以来说话都慢声细语的不急不缓的老人叙话聊家常。 跟她说话,觉得很舒服,这种人,林瑞觉得不应该是一个给姐姐气受的人,看一看现在姐姐一家可以说家徒四壁,纵然是这样,姐姐每次去老宅的时候,也从没有空过手,最少都是带两样礼品。 老妇人是个很健谈的人,也许是一个人困久了无人可以说话孤苦可怜老人,跟林瑞打开话题后,俩人便说了个不停。 通过跟老夫人的叙述,林瑞才知道,怪不得这一家人会花一笔不菲的嫁妆来娶走姐姐。 而且姐夫的年龄比姐姐大了近十岁。 姐夫孙宝库一家,在旧社会的时候是大地主,可以说整个孙刘庄一半的土地都掌握在他们孙家手里,而整个孙刘庄上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他们的佃户。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皇帝明年到我家。 随着国家的成立,打土豪分田地,地主便成了被打倒的对象。 于是,革命的春风吹到了这片大地,孙宝库一家就成了被北风吹的对象,一步天堂,一步就是地狱。 不用老妇人细说,林瑞从她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也能感受到当年成为被打倒的对象之后的生活是多么的凄惨,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林瑞并没有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任何抱怨。 而她那脸上的两道伤疤,就是当年在那个过程中留下来的,并且因为当年的原因,落下了一身的病根,致使她病情越来越重,如今不得不瘫痪在床。 虽然老妇人没有细说她的出身,能跟地主结亲的,在凡事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想来也是不简单。 就算后来一家人被广大劳动人民思想教育成功,曾经的地主身份划定为富农,也让他们在广大的贫下中农面前抬不起头来,成了事事让人针对的对象。 什么脏活,累活,全部都是他们家人干,孙宝库的爹,就是当年承受不了从一个富家大地主一步落到人人喊打的对象,承受不了当时的打击,没过几年便一命呜呼了。 孙宝库年近三十都还没有结婚,不是孙宝库不想结婚,而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子女嫁给一个曾经地主家庭的儿子。再加上还有个常年吃药的母亲不能干活。 这样的家庭无不说明自家闺女嫁进这样的家庭就是受苦受罪来了。 林瑞不难想的到,也就是他们老宅的爷爷奶奶贪图他们家里的钱财,才把林芳嫁了过来,姐姐的彩礼也全部被他们拿去补贴大房了,以现在的形式来看,这跟卖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老妇人只是夸奖林芳是个好姑娘,自从嫁过来之后忙里忙外的,还把她这个卧床的老婆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老妇人话里一直都在夸奖林芳的贤惠。 可是话音一转,老妇人低头垂眉,神情显得低落,叹了一口气说到:“我家老爷走了,留下我这个孤苦老婆子苟活在世上,我本想也追随老爷去了算了。可是,每当我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老爷临终前的嘱托,一定不要断了他老孙家的香火。让我们百年之后,坟头上每年还能享受一点香火的余温啊。” “可惜不知道为何,哎,难道孙家的香火要在我这里断掉吗?”老婆子说到这人,深陷的眼窝里依然挤出了几滴浑浊的老泪来。 如真如她话里说的那样,姐姐嫁入这个孙家,起码不用受到婆婆的虐待,日子过的应该尚算舒坦。可是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一个媳妇不能为婆家诞下男丁,延续家族血脉,那就是最大的短处,夫家随时都可以拿这事说话。就比如他们后林的林汉云媳妇,之前的时候动辄遭到林汉云的殴打,就因为没有生下儿子。 后世走来的林瑞知道,医学上的判定是能不能生孩子,生不生孩子的事情,是男女双方都可能有问题,需要检查之后方可论断,而生男生女,却是因为男子一方的问题。 后来林根才从游方郎中手里换来的能生儿子的神药,就算不明药效,林汉云媳妇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下去,最后差点把命给吃没了。 对于这个话题,林瑞只能委婉的告诉老婆婆,最好还是以医生检查的结果为准,谁的问题就医治谁。 看着知书达理的老婆婆一说起家族血脉延续的问题,以及女子生产的问题,却又固执己见。 林瑞听的虽然不喜,却知道这是当下人们认知如此,跟她争破喉咙也是无用。 而林瑞隐约的也猜测到了姐姐每次回去垂泪的原因所在了。 正当林瑞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姐姐带着姐夫从外面回来了。 林瑞在跟老妇人说话的时候,林芳已经带着小弟林平一起去大田地里叫正在干活的自家男人。 孙宝库看起来远比他的真实年龄要苍老的多。大姐结婚两年多来,严格说起来算是三个年头了,林瑞只在老宅见过一次孙宝库。 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姐夫是个瘸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孙宝库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看到林瑞,只是扯动了脸上的肌肉尴尬的问了一声:来了。 便默默的来到水盆边,取下头顶上的斗笠挂在树杈上,拿着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沾在水里,擦了一下脸上的灰尘。此时再看,却显得精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