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逃学了

丁宝生和白栀子结合以后，努力养鱼，但年终算总账，还是亏本。第二年不得不和乡亲们一起外出打工。

在枸杞郢村北边的红柳塘边，那丛红柳树的后面，坐着一个小男孩，名叫丁羊羊。夕阳把红柳的影子拖到水面，参差的影子摇晃着。男孩子下午就藏在这里，两眼死死地盯着水面，看了一个多小时，巴望着钓黄鳝的竹条动弹。那样，就预示着水里的黄鳝已吞了诱饵——蚯蚓球。他就可以提起竹条，竹条末梢上的钓线上，一定坠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黄鳝。他所在的位置不错，既隐蔽，又能观望全塘的动静。

丁宝生说：自己初中辍学，没有高文凭，没有技术，找不到体面地工作;养鱼失败，还欠下债务，只能带着白栀子在建筑工地上干小工，又脏又累，指望儿子学业有成，飞黄腾达，鹏程万里！

丁宝生的愿望是美好的，也为羊羊，投入了一些资金和精力，买了很多中外名著、复习资料但丁羊羊对读书兴趣索然，要么恹恹欲睡，要么心猿意马。

乡村的黄昏是美好的。

田野上顿时笼罩一层轻纱似的薄雾。北面连绵起伏的紫蓬山峦，此时变得如一幅国画。乌桕塘的四周，开着姹紫嫣红的野花。一群群鸟雀，在潜南渠的堤坝上的绿林里，欢快地叫着。

突然，水边的小竹条动了一下，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羊羊心头一喜，心想是黄鳝上钩了！刚欲起身飞跃过去抓黄鳝，但转眼之间，那钓线，又松松地，随风飘动，不再绷紧——那一定是小鱼，小虾或螃蟹在捣乱。

钓黄鳝的人，是最怕它们来捣乱的。

羊羊感到郁闷。

羊羊钓黄鳝，不是为了享受一顿可口的美味，也不是因为贫穷拿黄鳝去换本子，笔什么的。他在上学的路上，曾看到别人钓黄鳝，非常感兴趣，特别是看到吞了诱饵的黄鳝，在钓线下扭曲挣扎，闪着黄润润的身子的情景，他体验到从没有过的快乐感和神秘感，同时也万分羡慕钓鳝人的技术。

如今的乡下孩子一般不会因为贫困而辍学，也不会因为饥饿而抓鱼摸虾，他们享受着免费的义务教育。但，在一堆堆作业和一张张考卷重压之下，他们极容易去向往泥土阳光，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飞禽走兽。

在羊羊看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想考上大学比登天还难，现在天天坐教室，是白白浪费光阴。对将来自己靠什么来养家糊口，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遥远，不需要，也无法考虑。眼下，当务之急就是使自己玩得痛快。而要使自己快乐就要脱离课堂，远离老师，抛开作业。

想到作业，他不寒而栗。昨天放学时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一篇作文，做两张试卷，背三首古诗。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做一张学习报上习题，再做两张小升初试卷，再背十个公式定义。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抄写十个单词，每个十遍，背诵五句短语。

起先，他完不成作业，总是被老师拽到办公室批评，补写。后来，老师突然对他不管不问。今天更糟，他逃学了玩掉黄鳝了。

或许，作业少一点，他会去写。

羊羊知道，逃学是严重的错误。

他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他也知道爸爸妈妈在浙江打工，泥一把水一把汗一把，风餐露宿，但，挣得的工资，与他们艰辛的付出是不能成正比例的。凡农民工，都从事繁重的，安全系数低的，易患职业病的职业。譬如建筑工，粉墙、·砌墙技术较好的，一天能拿二百元工资，但，却要忍受风吹日晒、十一小时工作时间。劳累与危险不亚于挖煤工人。羊羊没有干过瓦工活，但即使没有上过建筑工地的人，也会想象出瓦工的劳苦，何况他是瓦工的儿子。他去过几次工地，见父母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黝黑消瘦，他暗地里哀叹伤感。无可奈何，农民工就是这样。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别无选择。

那次暑假，他去工地上向爸爸要零花钱，爸爸没找到，却看到，一位建筑工人?踩断了脚手架上的竹笆，那个和爸爸一样黑瘦粗糙的叔叔从空中落下，呼叫着挂在竹竿上。要不是急中生智抓住安全网，恐怕不摔死也跌成残废。假如这位叔叔有张大学文凭，有体面地工作，情况就大大改观了，不但不用干这又累又险的活计，还能西装革履地，风风光光地在机关或公司里指手画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