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虽然跑得很偏，她却是还记得往回找补：“我觉得[哀乐]可以稍微改进一下，真正的悲剧不一定要死掉嘛。” 鹤骨不太认同地皱了一下眉。看在刚刚被夸了的份上，愿意再给柳玉楼一次机会，不置可否：“嗯哼。”</p>
柳玉楼微微一笑。</p>
“戏曲艺术家死在戏里，这一幕来临时他一定是满足的，因为他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效应。”</p>
“我的家乡有一句话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死而无憾，不失为一种圆满。”</p>
鹤骨的双眼一下放大：</p>
他引以为傲的艺术品有了瑕疵!</p>
但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眼里渐渐亮起了星光：“那你说，什么是真正的悲剧？”</p>
画着小丑妆容的柳玉楼嘴角一笑。</p>
小丑的眼里却涌出了两行泪。</p>
“悲剧……我有很多学术化的解释，不过你应该不愿意听。我可以按我的理解举几个例子。”</p>
“就拿人做例子吧。”</p>
“我偏要让满怀赤忱的心灰意冷，让精于世故的毁于天真。让贪生畏死的命在旦夕，一心求死的长久地活。”</p>
“我要让嫉恶如仇的勇士变为恶龙，让宽容大度的智者变成狭隘的小人。”</p>
鹤骨眼神都亮了，恨不得把她奉为知己：“细说！”</p>
——诡异是没有感情的。</p>
柳玉楼心里突然闪过一句话。</p>
这是谁说的来着？</p>
非人形的诡异是没有情的，即使是阳诡，也只有当年人执念中的那一丝情感遗留。它们不是人。</p>
可是眼前这个鹤骨，这个人……这个诡。</p>
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p>
如果生在盛世，他肯定是一个能留下不朽作品的艺术家吧。说不定还能吸引到很多粉丝，有朋友、知己，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p>
柳玉楼心里叹了一口气。</p>
你问我悲剧是什么，让我举例子。</p>
例子近在咫尺。</p>
就是你——鹤骨自己呀。</p>
生不逢时，生不逢世。</p>
她缓缓开口：“我要把无私奉献的灯塔，熄灭成孤独的暗礁，带着满身脏水，沉没在海底。”</p>
“我要让宁静致远的隐士，步入喧嚣的尘世纷争，被红尘牵绊，自甘斩断修行的道途。”</p>
“我要将慈悲为怀的医者，变成冷漠的看客。”</p>
鹤骨下意识地开口反驳：“这不可能！”</p>
“看来你有一个大夫朋友。”小丑微微一笑。“我的家乡有一句话，是大夫写的，内容是‘但愿人间无疾苦，宁愿架上药生尘。’”</p>
鹤骨下意识地念着这句话。</p>
“只恨不得一见！”</p>
柳玉楼：“可是……你听说过‘医闹’吗？”</p>
“你是万万人中独一无二的大夫，有一类手术只有你能做。可是拼尽全力救治的人，反手捅了你一刀。”</p>
“万万人……”鹤骨一时怔愣。</p>
古代的粮食、卫生、安全条件，都不支持这么多人生存。土生土长的鹤骨，哪里能想象万万人？</p>
万万人中独一无二，又该是怎样出彩的人物？</p>
鹤骨非常期待，但柳玉楼不太想细讲。</p>
她岔开了话题：“我要把和平的信徒变成征服的将军。他想要白衣不染，我偏让他满手鲜血。”</p>
“我要把正义凛然的法官，变成权谋的政客。他将背弃自己的一切誓言，带着众叛亲离的诅咒登上权利的最高峰。”</p>
“我要将光明磊落的君子，改造成阴暗的刺客，看着他被自己的私心一点点拖入深渊，明知道在堕落，却挣脱不得。”</p>
鹤骨的眼神重新变得狂热起来：“你说的对！说的对！难怪，难怪……”</p>
“‘朝闻道，气死可矣’……”</p>
柳玉楼：“是‘朝闻道，夕死可矣’……”</p>
鹤骨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怎么做到？”</p>
小丑黑面白额，低声道：“生活。”</p>
让纯洁无瑕的灵魂，沾染世俗的尘埃。将天真烂漫的笑容，换成深沉的忧郁眼神。</p>
这就是生活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