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别接这差事……也学周御史他们，挂冠而去……＂</p>
袁可立黑着脸说道：＂高淮祸辽十年，多少人受害，朗朗世界就没一个人说句公道话吗？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p>
袁保讪讪道：＂恩公还是小心些妙。“</p>
袁可立不再说话，埋着头看案卷。</p>
袁保退了出去，先劈柴生火，烧水做饭，然后收拾房间。</p>
袁可立看案卷看了大半夜，终于大致理清了高淮的来历。</p>
这厮原是尚膳监太监，常与帝同起卧，是宫中＂十俊＂之一。</p>
万历二十四年，宫中接连失火。</p>
为了重修殿宇，许多太监被派到各省充当矿监和税监。这些人到了地方后，大肆搜刮，所得金银财宝一二成上缴内库，余下八九成揣入自个腰包，制造了数不清的冤案。</p>
万历二十七年，高淮被派往辽东采矿征税。</p>
一到开原，高淮就召集辽东四十二家富户，每家分摊矿税白银三千两。胆敢不从的就说他家祖坟下面、宅子下面有矿。这些富户大多认栽出钱。也有十分头铁不从的，就扣一顶通虏的帽子，族灭其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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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原人畏高淮如虎，排着队上贡。</p>
高淮开心极了，又在广宁、铁岭、沈阳、辽阳等地如法炮制。</p>
后来，又跑到辽南去，结果激起了金州、复州矿工哗变，数千矿工拿着铁锹暴动，要将高淮碎尸万段。</p>
高淮不满辽东总兵马林镇压矿工不力，上疏诬陷马林和矿工是一伙的。</p>
皇帝览奏勃然大怒，不问三七二十一免了马林的职。</p>
兵科给事中侯先春上疏替马林辩解，皇帝更生气了，干脆将马林贬到了哈密卫修城，侯先春则被流放到了岭南。</p>
有皇帝撑腰，高淮更飘上了天。</p>
万历三十一年夏，高淮率领三百家丁，张扬着飞虎旗帜，一路上金鼓喧天，由辽阳出发，经锦州、宁远，每到一处市镇便洗劫一番，直抵山海关下。守关将士不敢开门，高淮便令纵火。</p>
蓟辽总督蹇达闻报，亲自到山海关，将其堵在关外。</p>
高淮趾高气扬声称：＂本监这是要进宫见皇爷，你敢阻拦就是造反。“</p>
前有马林、侯先春的例子，蹇达怂了，放他进了关。</p>
高淮敲锣打鼓回到京师，献上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p>
给事中田大益、孙善继、姚文蔚等人愤而指责高淮:"数百人携带兵器闯关而入，呼啸京师，旁若无人，三百年来从无此等人此等事，朝廷纲纪荡然无存。"</p>
皇帝不仅没责罚高淮，反而罢免了田大益、孙善继、姚文蔚。</p>
辽东巡抚赵楫上疏弹劾高淮：＂罪恶万端，无故打死指挥张宁。“</p>
皇帝也是置若罔闻，不予追究。</p>
有了皇帝的纵容，高淮胃口更大了，竟然要镇守协同辽东，直接插手地方军政。</p>
兵部指责高淮狂妄已极，皇帝居然声称:"这就是朕的旨意。"</p>
从此之后，高淮在辽东更加飞扬跋扈。</p>
他招募三千流氓无赖，打着皇家的旗号招摇过市，时不时出塞射猎，还擅调黄彪龙骑为其仪仗，又屡派爪牙到朝鲜勒索冠珠貂马。</p>
高淮的恣意横行，激起廷臣的普遍反对。</p>
内阁大学士朱庚上书弹劾:"高淮在辽东十年，大小城堡无不被他抢劫了一个遍，勒逼破产者不可计数，辽民皆曰，天下有难必自辽始。请陛下杀高淮，以收辽民之心。"</p>
兵科给事中吕邦耀上疏谴责高淮越权:</p>
"擅自调动将领出关抢劫胡马卖钱；擅自命令千总、指挥点燃烽火，致边军混乱；擅自出边踏看鞑虏营寨，挑起边衅。"</p>
兵部尚书李化龙直言不讳警告皇帝：</p>
"高淮擅自出巡，骚扰地方，克扣军士粮饷，冬衣则转卖鞑虏，致各边军士卧雪眠霜，怨恨朝廷，皆曰，高淮猛于老奴。高淮在，则辽东必亡；高淮去，则辽东安。陛下何故幸一阉佞而宁失辽东百万军民之心？"</p>
高淮在辽东胡作非为，成了辽东一大公害。</p>
直到万历三十六年，在辽东督抚和阁部官员的一再抗议之下，高淮才被召了回来，没受到任何惩处，反而在通州老家逍遥快活。</p>
看完厚厚的案卷，袁可立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贲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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