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响起的时候,老翁下意识的抬头。</p>
然后才想起,如今身处这么多年来终于拥有一席之地的秦氏庄园,位于地下数百米深,又哪里看得到天空。</p>
至于那一闪而逝的雷鸣,大概只是错觉吧。</p>
“唉,人老了就容易产生错觉。你说对吗?”他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道门子。</p>
冷青卧倒在地,后背凹进去一个大洞,满身血污,动也不动,右手不翼而飞、左手齐肘而断,双腿暴露在空气中,血肉尽失,只剩下皑皑白骨。</p>
身旁不远便是假山怪石,庭院阁楼,小桥流水,一派风景无限,两相对比,更是怪异无比。</p>
“哎呀,晕过去了吗?真是抱歉呐,老朽下手应该再轻点的。毕竟,哀嚎和惨叫才是最好的佐料啊。”</p>
老翁风度翩翩的笑着,手上拿着冷清的血刀。血刀盛着一片片轻薄如纸的肉片,送入口中,老翁发出了舒爽的叹息。</p>
“不愧是道门子,常年修炼让肌肉更加结实有嚼头,油脂更香醇。美味、实在是美味。可惜啊,如此美味,竟然只有我一人独享,这真的是太寂寞了。”</p>
“那就让我来陪你吧。”身后忽然传来年轻的声音。</p>
老翁浑身一僵,但很快消失不见。等到转过身来时,已是平时笑眯眯的和蔼模样。</p>
他拍了拍胸口,抱怨道:“少主啊,你吓死老朽了。”</p>
“怕什么?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所有秦氏都出动了。不管是沉迷修炼整天闭关的老不死,还是热血沸腾渴望权力的小年轻,都在为了家主大人的大业努力奋斗呢。谁还有时间管你。”</p>
翟走得很慢,他身上穿着深色的端庄和服,质地高贵、款式古朴。</p>
这不是他习惯的服装,但从回到这个家开始,他便没办法再像在禁卫军时一般肆意妄为。</p>
重新接受秦无病的名字,也就意味着接过秦氏少主的责任与义务。</p>
老翁摸了摸山羊胡子,像是想抹去上面的血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被抓到偷吃,总是不大好。万一被那些视秦氏荣耀为全部的疯子看到,那就更是大麻烦了。”</p>
“好了,我也吃了,要受罚也是我们一起。就说我们在外面自由惯了,刚回来还不适应。反正我出格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p>
翟随手接过他手里盛肉的血刀,吃了一片,眉头微皱:“这没油没盐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你也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p>
“是禁卫军待遇太好还是秦氏的伙食太差,这才几天,就让你饥渴成这种样子?”</p>
老翁赶忙左右看了看,哪怕两边都没有其他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可不能瞎说。特别是您刚回来,还有其他很多人也都注视着您呢。”</p>
“今天、现在,谁还有时间注视我?”翟慢慢的嚼着肉,嚼得很细,将每一分血都细细的吸得干干净净,他漫不经心的道,“谁还会注视我们?”</p>
老翁微笑:“您这话意有所指啊。”</p>
“比不上你们。”翟将最后一片肉片塞进嘴里,“一个个说话拐弯抹角的。”</p>
“呵呵,老朽以为这可以称为说话的艺术,可是每代家主的必修课。”</p>
翟放低血刀,森冷的刀锋映着他的冷笑:“家主?哈。就因为这个头衔,我失去了多少东西。”</p>
“人如果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老翁盯着他,目光炯炯,“现在您看似失去了自由,但其实失去的不过是个虚假的伪物。”</p>
“没有权与力,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无根的浮萍,任风吹动便烟消云散。当您重新恢复家名的时候,您确实系上了枷锁。”</p>
“但相应的,您距离至高的权与力,距离你想要的自由,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p>
“一步、之遥。” 翟咀嚼着莫名的字眼,轻轻的笑了,“只是换个名字就一步之遥了,你让我觉得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p>
“怎么会毫无意义?以秦氏之身在禁卫军取得了如此高的地位,还原出诸多古代幻术禁术,您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您的资历,为您最终登上那个位置提供阶梯。”</p>
老翁凑近一步,声音越低,语气却越火热。</p>
“至于名字,这是您与生俱来的资本,是您天生拥有的优势!秦氏是传承最悠久、最遵循传统的古老贵族。”</p>
“您是家主唯一的孩子,继承了秦氏最纯净的血脉,您在古代幻术上的天赋便是最佳明证。”</p>
“最纯净的血脉?”翟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冷笑,“无法继承豢养术的最强血脉?”</p>
“那又如何?豢养术什么时候才真正发展起来的?幻术又存在了多久?秦氏的根本是幻术,评价的标准是强大,只要您一直强大下去,自然会有更多人选择追随您。”</p>
“比如你吗?”</p>
老翁毫不避讳的道:“老朽是最早的那一个,但未来必定不是唯一一个。老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p>
翟沉默半晌,轻声道:“放心。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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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哈哈大笑:“那老朽就先谢过少主了。”</p>
翟没有回答,他遥望远方,像是直接看到那舞台的中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