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败寇

“天不弃我若影！”

“有此吉兆，天启必还！”

众人纷纷慨然陈词，场面一时十分壮烈，好似众言官死谏大殿之前。

田卓看得老脸微红，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这千余载依仗天选天帝所带来的繁盛，在诏天帝时走到了巅峰。所谓盛极必衰，这便是大势必然的结果了。

田卓曾与这满朝官员一样，从不去近一点“人事”，却异想天开的听天由命，久不见天启莅临便开始怨天尤人，也就无怪乎会被卢立占据上风、掌控于鼓掌之间——田家灭门之事犹如一记最响亮的巴掌，彻底将他一掌打进哀痛的深渊，生生从那殷切期盼天启再降临、冀望天道再度垂怜世间的梦里，抽醒过来。

田卓一度想起了前代沁园之主。

他那时总觉得那个刚及而立的小子太过跳脱，是个弃天道、礼法及大义于不顾的奸佞。现在看着众官员在御座前嚎啕，冀望于这件上古留下的奇物，才明白当初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亦是食古不化，只会坐享其成的老顽固。

田卓家满门被杀之后，满朝官员惶惶不可终日，他一反常态，甚至不怕人唾骂他冷血无情，硬是一滴老泪没掉，倾力说服众官员皆不可出宫，否则不止他们的家人、就连整个朝堂与天都府都会落入卢立的鼓掌之间，到时候卢立更加无所顾忌，定会血洗整个天都府权贵、杀光满朝文官……

不知不觉间，田卓已经被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前代沁园之主影响，才会想到以据守天帝宫来殊死一搏尽这“人事”。

“田大人！”

田卓被殿中爆出的惊呼唤回神来。

“田大人，您快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卓赶忙抬头去看天帝御座相对的金殿内顶上图，两眼陡然瞪大。

王座更替极为特殊，即便双王同归于尽，也应如当年嵩峻和逻桐那般，由后继者承袭王座，绝对不可能空置。

可此刻变动的湘西所在，原本的“管”字已从“天卷”上消失多时，却没有看见新的姓氏浮出。

“这是……为何？”田卓愣住。

定湘西，王城，王宫。

华顶上红色光柱冲天而去，前湘西王手中的王印自行粉碎。

所谓成王败寇，恰在此时。

前湘西王形容狼狈的跌坐在王座下的台阶上，被穆东来麾下的兵卒按着向他卑躬屈膝。

他却不管不顾、形如疯癫的不断狂笑。

“为什么？”穆东来在他的笑声中质问。他的拳缝正不断往下滴血，可是无论他用多少血，都只能在那黑玉般的王座上多积一滩罢了，根本没有凝出属于他的那枚王印。

“是血不够的原因吗？还是……”

穆东来难以置信的声音被打断。

“是你的原因。”前湘西王以卑微的伏拜姿势猖狂大笑，“你在进行承袭王座之誓的同时就已经背叛了誓约，王座根本就不愿意承认你为王！”

他放肆的嘲笑着穆东来。

“你以为带兵夺下王座就能称王？可那是我的王座，它只认我，根本就不会承认你！”

“不！”穆东来摇头，他不相信，“自古以来，王座只要有本事就能夺。只要夺下，就能称王。这不是我的错，一定是这王座有问题……假的，这是假王座！”

“王座怎么可能有假？”

前湘西王见穆东来惊慌失措，他却笑得更放肆。

“你才是假的！”

他吼完这声陡然一顿，放肆的笑容僵在脸上。

“对，你来投效我时，就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前湘西王讷讷地、如同疯子般硬是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俯视着自己的穆东来，眼底露出无以言说的惊惧。

“当初你来湘西投效于我，身边带着诸多能人异士，少说也该是有数百年家学渊源的高门，否则是养不起那些能人异士的。而你当时自称‘穆东来’，我差人去核查你的户籍，结果亦证明确有此人，我就不再对你的身份持疑，以为你的确就是‘穆东来’，以为你的确存在……现在想来，你身边既然有能人异士，为你假造一个身份也并不困难。”

前湘西王说出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怕揣度。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穆东来’，你肯定还有其他的名讳，你是其他……”

“咔嚓”的一声，截断了前湘西王的声音，也斩断了他不算长的一生。

他的人头顺着朝事大殿的台阶滚落，鲜血飞溅在王座上，新的王印甚至不在乎那血的主人是死是活，竟然凝聚出了形状，悬空浮到那具无头尸体的面前，长久都没有人伸手去接，最终是掉落在了死者的血泊中。

“看来需要再找个‘新王’了。”

穆东来伸手从血里捞起那枚王印。

“这次要找个乖巧听话的。”

他冷笑着对旁侧麾下吩咐。

“我记得管家有个年幼的病秧子……”

傀儡而已，换一个也照样能用。